栖 魂 居 的 故 事 (原创/散文)

高凉红

声明：
　　这是一篇下了降头的文章，据不完全统计，看过这文章的人中，最少有六个人发过恶梦，梦境中，或在森林中不知所向，或在山洞里找不到出口，或与女妖相会，或让万虫噬身……请不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，独自一人看。


　　当我离开栖魂居，回到这个曾不属于我的现实时，我的确改变了许多，开朗、积极、进取、向上。我得感激那地方，它使我悟破了人间真谛，它教我做人的准则。

　　“栖魂居”这名字是我取的。在现实的社会里，人同讯息一样，来往频繁，许些人经不起长时间的高压，反璞归真，回归大自然，到深山老林去，到乡村旷野去，说是栖息灵魂。我正是如此，于大城市里难找到一方属于我的静土，长期经历着城市的尘俗与喧闹，我感到苦恼和浮躁。近时更甚于人事、情感出了诸多麻烦，我焦躁不安，人如一只绿头苍蝇，浮躁得到处乱窜乱撞，一只蚂蚁一只蚊蚋，这些稍有一点不顺心的事都会令我火冒三丈。同事憎恶我，朋友鄙视我，家人害怕我，我发觉我是一枚有毛病的定时炸弹，随时会在人民群众中爆炸，我不怕毁灭，但我害怕给别人带来伤害。

　　幸好托朋友关系，我逃离了我的住所，到了一个距离城市几十里的大山里去，并且找到了我的归宿。那是一穴破旧的窑，或许是以前烧砖瓦用的吧，已经崩塌了一角，残墙败壁，荒凉凄冷，正有一种古朴之风，这令我兴奋不已。窑置于半山腰，下去是一条小小的、弯弯曲曲的山路。前面是阡陌螺旋的梯田，虽然贫脊，但稻谷正丰，映着艳阳，黄澄澄的耀眼。再远望过去是几抹葱翠的远山，近处的山上，依稀可辨的是岭南佳果荔枝，还有龙眼，还有芒果、黄橄，一个球顶一个球顶的。后面是荒僻的榛莽未除的土山坡。左边不远有一棵古榕，枝繁叶茂，覆盖数亩。古榕之下是一条小河，能看到河水在流，河滩是鹅卵石，还有其间高高凸出的峋嶙怪石，极其苍劲。最妙的是河边长着一排翠竹，竹子是纤细翠绿那种，我更是喜欢。有山有水，有窑有竹，可谓一番富有诗意的仙境。

　　窑外虽然残破，但窑内却是完好的，它的古老更显出其优雅来。窑有两三丈见方，竟有一张破旧的木桌，桌是古老得黑了，却镂边雕花，摆着几件物品，一是烛台，还有一节未完的蜡烛和一叠书，均布满灰尘。但最使我感受兴趣是桌子上的一具兽骨，拇指大小，狰狞恐怖，分辨不出是什么骨头，有红线穿着。我反复看了，结果戴于脖子上据为己有，很是得意。朋友见了说：“这些是原先主人的遗物，一直未有人动过，也没有人敢到这里来，你若是喜欢，都是你的了。”我欣然接受。我是不信鬼的，听说窑里有着一段凄美的故事：60年代里，有一位大学教员，被打成右派，失去了工作，在这山上开荒种粮，却与山下一位女教员爱得死去活来，终被一放牛娃发现，引起村人的极大愤恨，后来两人双双失踪，待人们发现时，已殉于这窑内。我为这对痴情爱侣感动，更感叹我的女友移情别恋竟然是对方家境好于我。也或许我是教书的，那女教员不会驱逐我，我心安理得地住了下来，并自名其曰“栖魂居”。

　　我在栖魂居住下了。窑是清静得很，白日里也少见人，我便到山脚下去，去看小河，去捡鹅卵石。河水清澈见底，人坐石上，把脚浸于其中，会引来许多小鱼小虾，大胆的啄吻我的脚底。我又砍下竹子做成笛子，去吹奏发泄内心的苦闷和伤痛。偶尔有一些牧童上到山上来，发现了我，惊恐得一哄而散，惊魂未定又显出好奇，于是兀自围过来与我搭讪说聊，以至熟络。我便与他们一起玩耍，讲故事给他们听，教他们吹笛子。他们到山上摘了许多山稔来，堆在我脚前，堆得满满的。又去挖一些山深薯，也有野生何首乌，偶尔也会挖到书本上说的那种人型何首乌。于是叠起泥窑子来，捡了枯枝朽木烧得通红通红的，然后把山深薯、何首乌投进去，再“一二三”把泥窑子推倒，让它们压在里面。一些孩子便去“送窑鬼”。这本是农村孩子骗人的把戏，让两个孩子一人手拿石子，一人手拿木炭，到有水的地方去。一路上口中念念有辞：“火屎沉，石头浮。”然后投到水中，说要等到炭沉下去，石子浮上来，窑鬼才会走，窑里的东西就会熟了。炭怎么会沉，石子怎么会浮？这些孩子们不懂，便眼光光盯着水面等待着，另一些孩子早已把熟了的东西扒出来吃了。我不骗孩子，但孩子们却信奉这一套，依旧“送窑鬼”，送了立刻回来，一块儿扒出来吃，一人一条，随便拍拍上面的炭灰就吃。山深薯也好，何首乌也好，都是喷香喷香的，腻笑了嘴，吃得也相当狼狈，弄得满嘴满脸尽是黑的。吃罢，你看我，我看你，登堂大笑，还放肆的拿起炭条，硬在对方脸上画得乱七八糟，笑得更欢。有时，孩子也会用弹弓打到一些小鸟，或到河中捉到一些鱼虾，于是生起火来，烧出一穴红炭，然后架起鸟呀鱼呀来烤，烤得滋滋的直冒油，香气飘得很远，引来山上的野狗，瞪着婪眼吊着又红又长的舌头。孩子们教我点然火把扔去，果真“汪汪”的窜散了。

　　夜里，这深山特别黑，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。不过更令我觉得害怕的是这里的山蚊子，又黑又大，是我前所未见的，“聚蚊成雷”真有其事！每当黄昏的时候，满室里磕头磕脑全是蚊子。我点起烛台，昏黄的烛光映照下，看见满天是黑压压的一片，令人毛骨悚然，一会儿两脚伤处累累隆起如玉蜀黍。坚持不住了，我便到窑外去走走。窑外也是黑，却死寂，一种“空山不见人”的孤寂意识骤然潜进脑子里。山上的气温明显比山下低，我裹紧外衣伶听风声，便听到远处传来“呜呜”之声。听朋友说这山会自鸣，原来如此。自鸣是因为山那边有一排陡峭的山壁，壁上留有许多小洞洞，风吹过便发出声响。听说那些洞是一些人挖文物留下的。以前一些外地人得知这里有古朝文物，便从四面八方汇聚来，东挖一下，西掘一处，始终有人挖到几罐古钱或是捡到几个瓦器，听说还有人挖出过铜鼓呢。白日里我是去过的，也企图发一笔横财，但只是捡到几件破瓷罐片，没什么大的收获，但瓦片上是有花纹的，不晓得年月多久。死心不息，后来又去，居然捡到一件至宝，是泥烧成的如胆状的东西。我略晓八音，亦知道这是埙，这让我兴奋了好几夜，一直供于桌上。远处的山岗上偶尔升起一团白光，这就是孩子们说的“鬼火”。我告诉他们这是磷火，人和动物的尸体腐烂时分解出一种叫磷化氢的东西，会自动燃烧。若是遇着了月圆之夜，这里也是独领风骚的——地势较高，得月较先。看山头吐月，红盘乍涌，一霎间，清光四射，天空皎洁，四野无声。窑前有两棵古松，苍老嶙峋，待到月升中天，清光于树间筛洒而下，地上阴影斑澜，此时尤为幽绝，我便坐于石板之上，去静品这人世间的清雅，大城市的热闹和尘俗早已抛于九霄云外。

　　恶于蚊虫之害，孩子们教我燃烧一些苦楝树叶去熏，结果熏得自己也流下了泪水，但也甘于自缚。有时觉得孤独，便单等山下的孩子到我窑上来，捎来几条大红薯或一些野果，我更是欢喜得不得了，留下他来陪我一个晚上，与他说长长久久的话。说着说着，孩子便睡着了，于是我给他盖上被子，挑亮烛光，摆下纸墨来写下一天的感受。写得困了，揉眼伸腰就把他弄醒了，睁着惺惺睡眼问：“饿吗？”我说：“不。”他便说知了的幼虫是可以吃的，怂恿我去捉。开始，我怀疑这虫子是否可以吃，不愿去。但经他几次三番几次三番的游说，真的馋起来，一看表，已是十一点了，想不去，还是出去了。孩子点着了一把火，与我摸索着蹒跚而行，我也异常兴奋，似乎一顿美味就要到口了。到了林子，这棵树上照照，那棵树上照照，树干上有着蝉蜕，却没有发现一只幼虫。这样为觅食而去，觅食的过程中却获得另一番快感。此晚，我们虽没有捉到蝉的幼虫，却捉到许多萤火虫儿。这些萤火虫儿到处乱飞，星星点点又非常的亮，我们从小路上走过，恍惚身在银河。孩子说可能是太夜了的缘故，于是我们第二天晚上再去，果真捉到不少。回来倒进一个桶里，放些盐水泡着，让其吐去泥腥，然后用油炸了金黄一盘子，吃起来果真又香又脆。但我很快便招架不住了，喉咙痛了——慢性咽喉炎又发作了。这病令我苦恼，自幼一直伴着我，看了许多中医就是不好。我酷爱唱歌、唱曲，但这咽喉炎却苦了我一生。终于认输下来，不敢再吃。

　　日子过去了，闲聊下来，亦不想再去动用文字，便用藤条在窑前编织了一张网床，编得很粗糙，但也可以乖乖的乘着我。此夜正黑而静，万物无声。我仰躺其上，放松大脑，不作思想，却想起那埙来，返入室中捧出来，混混沌沌的吹，也不懂是什么曲调，胡编乱捏。登然，一缕忧怨之声响起，且周围空旷阴森，独自听了，也觉悚然，却不忍停下，吐出忧郁的凄怨之声，传到深山野岭，更显得悲凉，一时万念复空，感觉一切都荒芜了。听着听着，泪珠却嗒嗒下落，亦不知什么原因。罢了，抹一把泪水，仰空长笑，笑却如哭。过后，此种感觉又瞬间没有了，复贴于唇上吹。想起《聊斋》里是有一个荒园，那里是让鬼狐出没的。今夜里是鬼狐要来吗？我闭着眼睛，盼望着突然有一张很俏的脸出现，我向她笑，她也含笑，向她眨眼，她也回眸，一招手，没声息地就来了。如此吹着，吹着，我也不知此身哪里，看天上的黑云如鬼，看树木如鬼，看山石如鬼，我感觉糊涂了，好像远处崖畔上有灯，孤孤的一颗灯，狼也叫了……跟着真的有一位狐仙出现了，高髻黑发，正对着我媚笑，然后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来，在我颊边轻抚，牵引着我回到窑中。我疑惑着，她从桌上取过一本书抛给我，嘴角依然挂笑。我仔细一看，原来是《金刚般若波罗密经》，我只顾看，狐仙却不见了。猛然惊醒，方发觉自己还在藤网上。擦擦蒙胧的睡眼，惊诧不已，连忙跑回窑中，蜡烛依旧，忙去看桌上那叠书，书我一直未动，只是拂去了蛛网和尘埃。于是拿来看了，果真有一本《金刚般若波罗密经》，更生惊愕。翻开来看了：如是我闻。一时佛在舍卫国。祗树给孤独园。与大比丘众。千二百五十人俱。尔时世尊。食时。着衣持钵。入舍卫大城乞食。于其城中。次第乞已。还至本处。饭食讫。收衣钵。洗足己。敷座而坐。……念完这一段，我倒纳闷了，《金刚经》是最高深的一部佛经，怎么这般开头，只是从吃饭开始？以往的观念里，佛走起路来一定是离地三寸，脚踩莲花，腾空而去的。这本经记载的佛却同我们一样，照样要吃饭，照样光着脚走路，所以回来照样要洗脚，就是那么平常！哦，原来平常就是道，最平凡的就是最高的，真正的仙佛境界，是在最平常的事物上。左思右想，当日觉得世态炎凉，人情冷暖，令我万念俱灰，一脑迷惘，没有丝毫斗志，人是颓靡不振，无颜脸去面对这恶毒的现实，只想逃避。现在经过连日的栖息，心如止水，又读《金刚经》，回笑自己的怯懦与无能。孰知人生无平坦之大道，人者无谓苦恼于挫折和险阻中。孟子曰：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，必先苦其心志，劳其筋骨，饿其体肤，空乏其身，行拂乱其所为，所以动心忍性，曾益其所不能。范仲奄又曰：不以物喜，不以己悲。一时间，心内顿生豪气，作生活的强者，并不是去逃避所得的，要自强、自立，不卑不亢，不折不挠。

　　翌日起来，顿觉万念俱生，心血来潮，心境也豁然开朗。周游了群山，便不想再隐于山上，打点行囊，下山去矣。

灰大娘

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，我看看今晚是否真的有效果，我还想找个狐仙入睡呢。

我爱167

看了,这篇嘢有水平,明天告诉你发无发恶梦.

伤不起

我冇信鬼。细细看了，文章写得不错，朴实。

闻鸡起舞

不要吓我，我在厦门大学毕业的！！！写得非常好，朴实细腻，浓浓的乡土气息。

aliang

文采真好，佩服佩服........

明明白白

确实写得非常好。不会真的有降头吧？

郭永林

妖,我就冇信有降头!楼主是你写的还是转的?得使哟.

奉旨乞食

不过如此,绝对不会发恶梦

矿泉水

写得非常好，高州大文豪！